簡說「華嚴十玄門」

簡說「華嚴十玄門」

林鈺堂

唐朝的智儼法師根據其師杜順和尚的說法而寫作了〈華嚴一乘十玄門〉，以說明《華嚴經》的宗旨乃在於教示「法界緣起」」的觀點。在一九九八年六月我曾作短文〈十玄點睛〉以說明理解十玄門所需具備的一些基本觀點。除了智儼法師所提出的十玄門，後來又有賢首法師在《華嚴經探玄記》中列出另一組十玄門，通稱為「新十玄」。這些都是古文的著作，而且內容深奧繁複，對現代的一般人而言，是很難弄懂的。弟子疾呼想了解「十玄門」，便請我寫出簡要說明，以便利有興趣的學佛眾。我先上網尋得兩組十玄門的原作，加以研讀，然後寫作此〈簡說〉。

在智儼之〈十玄門〉開始兩段，即明示「圓果絕於說相」，也就是說真正佛果是無以言喻的。而我們以言說來辨明的「因、果」都是相對的，為了說明如何修行，不得不如此分辨。因此所說之果乃是「對緣以辨果，非是究竟圓寂之果，是故與因同一會說也」，也就是說，這種因與果其實是在同一層次上的。

用現代的話來說，就是理論上提到的因與果，都只是相對的觀念而已。

在進一步說明「法界緣起」的觀點及「十玄門」之前，我要先介紹三個基本觀念。這些是在智儼的大作中已提及的，我只是將之列出而已（參閱〈十玄點睛〉）：
1．情謂。這是「常情所謂」之意，亦即常識說。
2．緣成。這是「諸緣相成」之意，亦即緣起觀。
3．智辨。這是「依智分辨」之意，亦即能起分別，再加以運用。

真正的佛果無可言喻，而為了引導眾生證覺，設立因位、果位之分別，這是智辨的第一層作用。

一般對因果的了解都基於有限時空內各別獨立事物間的關係這種看法，也就是「情謂」之常識觀。在華嚴的法界緣起觀中，則視一切事物皆「緣起」，一切皆互為因緣，相依共存，而沒有時空的界限可以加以分隔。

這種「法界緣起觀」與大家所習慣地接受的常識觀不合，又有何理由可以成立﹖

在智儼的〈十玄門〉內，以「一中十，十中一」和「一即十，十即一」來舉例說明。「一中十，十中一」是說有了一個，就可以有十個。即使在實際上只有唯一的一個，但在觀念上還是可以了解「有十個」是怎麼一回事。至於有了十個，那當然包含有一個。所以「一中十，十中一」是合乎常識的「情謂」，而為大家所接受。

至於「一即十，十即一」，則是說有了一個，則必然可推出二個，三個，……，到十個（甚至到無盡）。並且十個之中即包括一個。所以從整個法界整體來看，一與十，要麼都在，要麼都不在，所以在法界緣起觀上，「一即十，十即一」而不只是「一中十，十中一」。這是「緣成」與「情謂」的矛盾性差異。

智儼的論述中也提到了如果是唯一的個體，也不妨「一即十」的成立。而在此處他提出「緣成一」與「情謂一」的分別。「情謂一」是指通常所說的「一」，可以指稱獨立的個體或事物。至於「緣成一」是說「諸緣相成」的「一」，也就是說，這個「一」的觀念是與其他數的觀念相依共成的。

其實在這兒就顯示了「法界緣起觀」的關鍵所在：法界在本來一切圓融一體中是離於言說的；一起分別並加以基於主客觀對立之語言陳述，則所謂之「法界」其實只是一個觀念的系統或網絡。而在此網絡中之各個觀念，都是與所有其他觀念相依共存的。我在此所作的此種說明，是應用現代的觀念將古人難以簡明說清的想法表達出來。所以此作亦可稱為〈法界緣起觀之今釋〉。

〈十玄門〉中用一與十的例子；在現代則可以用數學的觀念，不但有無盡的正整數，負整數及零，並且任二數之間可以有無盡的分數，來幫助了解華嚴「無盡復無盡」的觀念。

有了上述現代觀念所闡明的法界緣起觀，便易於說明十玄門了：

一．同時具足相應門（此約相應無先後說）
在整個法界觀念網絡中，彼此皆相關聯，因此所有觀念無時間上之先後，而是同時具足共存的。（至於有限的人心的了解次第則另當別論。）

二．因陀羅網境界門（此約譬說）
在法界觀念網絡中之任一觀念皆與所有其餘無盡之觀念相關，正如帝釋梵宮之珠網，於任一珠中皆映現其餘珠影，而於此中任一珠影，復又映現其餘，如是「無盡復無盡」。

三．秘密隱顯俱成門（此約緣說）
隨因緣而有各別觀念之應用（顯）與否（隱），但不論其此隱彼顯，整個法界觀念網絡上所有顯隱之觀念皆同時俱成而常在。此不受隱顯而影響其在法界觀念網絡中之地位，即為「秘密」。

四．微細相容安立門（此約相說）
所有法界觀念網絡上之觀念，不論其內含為如何對立與相異，可以同時一齊顯現而不互相妨礙。所以極小之內有極大，極垢之內有本淨，種種看似矛盾或不可能之觀念，都可在法界觀念網絡中安立。

五．十世隔法異成門（此約世說）
這是指過去、現在、未來這三世的時間觀念，可以互相攝入（如說，過去之過去，過去之現在，過去之未來，等等）而不影響其中過、現、未之先後次第，並且也可以將此等種種組合歸為一個觀念（一念十世）。換句話說，在法界觀念網絡中，時間觀念也是可以不亂地加以混合組合。

六．諸藏純雜具德門（此約行說）
一個觀念可以應用到所有其他觀念，故謂之「純」；一個觀念也可包含其他觀念，故謂之「雜」；而純與雜不相妨礙，故謂之「具德」。在〈十玄門〉中這是指六度，但基本上，還是只是涉及觀念的應用問題。

七．一多相容不同門（此約理說）
一個觀念可以包含許多觀念；一個觀念也可以被包括在許多觀念內，而所有涉及的觀念依然可以保有原來各自「不同」的地方。這是因為觀念的體性如此。

八．諸法相即自在門（此約用說）
在法界觀念網絡中，不論任一觀念是附有過去、現在、或未來的時間觀念，都與其餘所有觀念圓融無礙而自在。換句話說，時間的標籤在法界整體中是不起分別作用的。

九．唯心迴轉善成門（此約心說）
一切觀念皆心所造；整個法界觀念網絡皆同一體性。

十．託事顯法生解門（此約智說）
法界觀念網絡中，可以藉一組觀念以表另一組觀念。

在了解了「情謂」與「緣成」之差異後，能在執於「情謂」之現實世間，依智辨了悟十玄門之奧妙，而應用法界緣起觀以證圓覺，以弘揚佛道，救渡眾生，便是智辨的第二層作用及究竟功能。

有了以上的說明，對賢首法師之新十玄便無需再加以今釋了。

吉祥圓滿

二○一一年九月十日
養和齋於加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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